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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夜漫漫,几盏青灯烛火幽幽,狭小的屋内站满了人,严肃的表情浮现在每一张脸上。我轻轻地挤过人群,在看到床榻上瘦小平静的身躯时,我禁不住潸然泪下。
她是我的姥太太。在我幼时,她曾用浸透岁月痕迹的一双苍老的手牵我穿过大街小巷,她曾为我讲述她那个年代惊心动魄的故事,她曾用软软的江南口音吟唱流传下来的古典小曲,她曾用她的慈眉善目告诉我她想说给我听得道理。好像这些事发生不过是昨天,好像我一转头还能看见那双平静深邃的眼。
妈妈说,姥太太是安乐死。睡了三天三夜便撒手归西了。走的时候很平静,丝毫没有对人世间俗物的依恋不舍。姥太太是信佛的。没事儿家里摆几支香,对着玉尊观音像拜拜,保佑她的子孙儿女们长乐无疾。她觉得她这一生早就满足,无需贪恋了。她常念叨几句“南无阿弥陀佛”,便转过头来慈笑:“观音娘娘保佑咱家丫头聪明哟!”我总是依偎在姥太太身旁:“太太你放心。”她总是一脸幸福,仿佛看过了我拿满分的样子。
我出生时,姥太太已是暮年。她却曾拉我走过老街旧坊,每个店主都认得她,总笑着与她打招呼。她用毕生的心血去做了个贤惠、讨人喜欢的女子。曾在金秋年,她牵我走过田野,丰硕的麦子早被人摘采了去,她就着清冷的月光对我说:“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,等来年,太太带你看青青绿秧。”我拉着太太的手,满面的欢笑:“到时候,太太可别忘了。”可是刚过阳春三月,初寒乍暖,好风景还在后头,太太却未赴约。
太太下葬的那天,我未曾去那抽泣声絮绕的环境,我随妈妈一同到了曾经的田野。在丝丝暖风吹拂下,油亮的绿秧茁壮一片,在和煦阳光下健壮地成长,一片大好的收势就在眼前,我仿佛又看到了姥太太娇小的身姿在暖风中渐渐走远,脸上挂着的,是一片幸福。
我轻轻揉揉眼,绿秧依旧青葱旺盛,可曾说要与我共赏的人,却已离去,不复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