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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不是苏州人。也许正因为这个关系,我虽然生在苏州这人间天堂,却并不完全有着苏州人如水般恬静、清婉的性格。表面上也许和别人一样散发着清澈如水的气质,骨子里却掩不住对泥土和大地的渴望父亲的家乡,是以产紫砂壶出名的。
这个十一,我照例和父亲一道回宜兴。看望爷爷奶奶,爷爷奶奶并不住在城里,他们住的地方,杨巷,是一个农村与城镇的混合体。一路上公路两旁始终有麦田,小时候我常常在田里发呆,或看天,或看云,就像一个稻草人一样。在田的尽头总是零落的农舍,从未改变。我知道,在我们要去的地方,是那么一小块似乎应该被称做乡镇的地方,但却仍有小块的菜田和老旧的泥路穿插在老式的二层民居中。
但是,我想错了。当那一片惨白倏地跳进我的眼中,新铺的水泥路反射的日光刺痛了我的眼睛。我感到了震惊和失落。不是这儿,不是!那个承载着我的依恋,我的记忆的地方哪儿去了?我绝望地闭上眼,想抓住那些似乎正隐没在黑暗中的记忆。
奶奶家的门外,应该是一条青石板路。不是苏州小巷中那种铺得整整齐齐的石板,而是由不规则形状的大青石嵌在泥土中,石头与石头之间并不严丝合缝,所以常常有那么一棵小草,一株野花天真地在路当中伸展自己的叶子。听爸爸说,当山还是绿的,天还是蓝的,下河抓到小虾就敢直接往嘴里放的时候,他就一路踩着这青石板去上学。爸爸说日头毒的时候青石板就晒得滚烫,像烧红了的铁板,走路的时候那才是脚不沾地,不是为着练什么“草上飞”,而是若是踩得时间长了,恐怕闻得肉香。布鞋是早已不穿了,赤脚更是从来不曾允许过的事。我原先还不以为然,不过是石板路,不踩就不踩,有什么可遗憾的。然而现在,即使我想踩着那坚硬的石板也已不能够。童年的欢笑掷在青石板上的回响,那些记忆,和表哥一起疯玩后流下的汗水,都被封存在呆板的水泥下,再无迹可寻。
路的旁边,也许有不到一米宽的一畦菜田,种着油菜,蚕豆和茄子,田的边际常常种着一排葱。若是有风,纤细的葱叶便会在风中舞动,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它柔软的腰肢。蚕豆花开时,会有或灰或白的菜粉蝶在田间穿梭忙碌,并不是什么唯美得令人难以忘怀的场景,但是很适宜,一切似乎本来就该是这样的。等到下点小雪,那可再妙不过!积雪并不会很厚,所以看得见白雪底下肥肥的、绿油油的油菜叶,墨绿和雪白映衬,煞是好看,碰巧了,也许能看见农人漏收的一只小茄子,顶着一堆雪,像戴了顶松软的棉帽。这些曾都是我记忆中最平凡的景象。然而此刻,我只看见修得整齐的灌木傻傻地站在那儿,那些带着自然气息的景象,天上人间,再无处可寻。
幸好,还有两口老井在。井沿上的青苔与凤尾草依旧青葱如故,看到它们,我才相信之前的一切是真的,那些思念,那些不变的记忆都是真的。井水依然清亮,映着上方的一块天空。只是没有了石板路和菜田的陪伴,它显得那么突兀。斑驳的老墙被刷得惨白,反射的日光射得人眼疼。在平坦的水泥路中间,老井站在那儿,那么不合时宜,哪怕,那本是它的位置。
我感到撕裂般的痛苦,是一个人失去了他所依恋的难过。不是纳兰的“聒碎乡心梦不成”的痛,也不是马致远“断肠人在天涯”的苦,似乎只有把李煜“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”断章取义挖出来,才能形容。
曾经有一段真实的梦摆在我的面前,但我没有珍惜,直到失去,才追悔莫及。如果上天能给我一次机会,我希望我能记住那个梦,如果记忆会有一个期限,我希望,是永远。
哪怕沧海桑田,不变的,是记忆。
我愿做个麦田中的稻草人,守望着我不变的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