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湿冷的气息掠过泛着嫩芽的柳树梢,继而袭来淅沥而又优柔寡断的阴雨,如断弦的珠帘低落在屋檐上,沿着细缝在屋旁的青石板上洇开。待时间去吹凉它,而后冒出岁月的青苔。苍绿的青苔一如午夜中无声泛起的凉,真切而熟悉,宛如故人重临。张潮偏爱青苔,他认为“山不可无泉,石不可无苔”。而又有一位爱苔之人,“应怜屐齿印苍苔”,他行路时还顾忌着踩伤青苔呢,茸茸青苔,绵绵成毡,青碧如新,如雾一样升华,水一般流着,给足了诗意之气,也给足了岁月之悠。在我看来,青苔则是等待,如历经四季那般绵长的等待。
“坐看苍苔色,欲上人衣来”——岁月的轮回沉淀才造就这样一位诗人,王维,他如时光摩挲出来的包浆,像贴身佩戴的古玉器,化出了一层岁月的薄膜,轻轻一抹,沉实润亮的旧气乍然浮现,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清逸脱俗之人,每每翻阅他的诗,总有静水流深,荡气回肠之感,此情此意不是脂粉梁齐,繁华盛唐所能比拟的,是有着漫长等待,苦苦寻觅知音与人生真谛的领悟。等到青苔漫上衣角,漫上鬓发,直到淹没他的名字。世间霓虹交错,车水马龙,有多少浮躁之人肯耐下性子去等待,他们总是急不可待地纵身进入“火海”,却不肯拥闲步庭院之悠,摘花折柳之雅趣,如漫步深谷,静待青苔似蛇般漫上脚背。
爱等待之人,总是出其不意,他们用尽毕生心血,待水溢春池,而后一泄如洪,此时的他们像是打翻的砚台,浸染了昏黄的"宣纸,如青苔将荒村包裹,再添一分森幽诡谲,引人遐思翩翩。
岁月无情,人生苦短,有多少人会愿意等待,又有多少人知如何等待,他们以为消消沉沉这一生便是等待,或是以为碌碌无为,坦诚地来赤裸地回去罢便是等待。这是蹉跎时光而不是等待。等待是如竹般清风傲骨在凄凉月色下伫立,任风吹雨打,依然枝枝节节向上攀登。等待是满月之弓,待时机成熟,势如破竹,百步穿杨。等待是流水用尽一生妄想穿透石头,把石头磨的如玉般温润透亮。等待即是用有限的生命在每一次磨练中去攀登,是如猎豹去抓住一闪而逝的机遇,是用时间与毅力去磨平心中的大石。而这大半辈子逝去,等待最后却成为青苔,滤掉了外面世界的嘈杂,只见黑墙青瓦上岁月的尘烟四起,听见过往的时光游走,移动,闪亮,直至消失,最后只剩下一把瘦瘦的风,一股走过热闹后的清凉。
人这一生便是一直在等待,等待青苔恣意长满走过的路,让青苔去守护,去鉴证曾经一路的辉煌。这是一种美态,是大隐隐于市的美,而那些“茅檐常扫净无苔”的人却不懂,破坏了那份静态的雅趣。他们不懂青苔的美,更不懂等待,等待不了青苔深深浅浅遍布溪畔,缀满青石板时那副生机盎然,美好清幽的样子。他这一生啊,便是白纸黑字的无趣吧!我愿这一生让青苔覆盖我的唇,我的额,不露声色,用幽深的内心把所有等待收成一把苍绿,遍布我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