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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习惯了前往,凡心所向,素履所往。
我们寂寞了那个上元夜,凤箫声动,蓦然回首。 在我们摸索的路上,越往前,越迷惘。猝然梦醒时,环顾周围,只见自己心心念念追求的最后深处,空无一物。回顾身后,倒是与来时阡陌上的无边春色,讶然相遇。
种地人的心和土地是相通的。看这春雨淅沥,下了一整夜,似乎还意犹未尽,滴滴答答,缠绵不尽。爷爷坐在门槛上择菜,“这一场雨下来,地里的草可得疯着长了……”我心生好笑,走过去,坐在爷爷身边,把爷爷择好的菜放进竹篮里,“爷爷,你怎么知道,好像草跟你打过招呼似的。”爷爷拿起一株芹菜,闭着眼嗅了嗅,似乎沉醉在芹菜的清香中。“爷爷跟它们熟啊,熟得跟兄弟似的。”轻轻拂去芹菜根须上的泥土,转身放入了一旁的竹篮里。我一愣,爷爷已拿起一把早就磨好的镰刀,“丫头,跟着爷爷看看去。”我一应,忙不迭放下手中的活,拍掉手上的土,紧跟上去。
雨水已停息,水雾升腾,勾勒着远山的轮廓,如女子细长的眉黛,很是好看。濯洗去了一切浊重,整个世界觉得轻灵清浅。深吸一口田野的空气,彷佛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欢叫,舒适到骨子里。田间果然野草疯长,有些已过了我半身高。转身,爷爷早深入野草深处,我脱了鞋子,下了地,踩在松软润湿的土上,新生的小草幼芽在我脚底下调皮,娇嫩的模样让我不忍心踩下去。一阵水汽随着野草的倾摆,轻轻点在我的鼻翼。我跳人野草深处,草的清香氤氲着土壤的芬芳弥漫周身。我挽起裤腿,闭着眼睛,努力地跟随那一缕牵引着我的若有若无的水汽。一颗雀跃的心拨开青草丛,拨开一丛,身后一丛就自动闭合,如一只无形的手将我推向前方,没有后路。我沉浸在自然的芳香中,牵引着我的心,视野只在前方,茂密的野草丛被我生生开辟出来了一条小道,直通那片潋滟。
我的脚底被野草割出了一道道细小的血痕,可是草丛还未走到头。我开始慌了,草虽未及我的腰,但是,我放眼望去,已不见了我进来的那条路,蜿蜿蜒蜒。转身,小路似乎遁形在了草丛中,让我抓不住它的尾巴。我大声地喊着爷爷,彷佛四周的青葱都向我逼迫,让我压抑,似乎一个牢笼,束缚着我的身心。终于爷爷的身影出现,看着我孩子气的表现无奈极了,拉着我的手走出了草丛。我惊讶地看着爷爷割的整整齐齐的草,因为土壤湿润,旁边还留着爷爷深浅不一却整齐紧密挨着草地的脚印。再想到令自己迷失的那条蜿蜒小路,委屈道:“爷爷,我刚才找不到路了,我想找那个湖的。”爷爷手中不停,利索地割下一把野草,抛向田垄,转身,看看自己刚才割留下的一截短短齐齐的草根,一面揪住脚底下的一大把,低低笑了声:“你如果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,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要去哪里。”我愣在原地,爷爷放下手中的镰刀,向我招了招手,示意我过去。我迟疑,举步上前。爷爷让我站在他的位置,“割草,也是件细致活儿,爷爷从第二刀开始,就要看看我第一刀割在哪里,我要一直沿着它的路,这样子,还怕找不到路?”我转身看着爷爷的那条“路”,每一步都是一个转身,每一个转身都是一个回望——回望,我们来时的路。
生如逆旅,一苇以航。
——但是,请记住我们从哪儿来。每走一步,便要转身回望——回望我们来时的路。